
PRODUCT CLASSIFICATION
產品分類
更新時間:2018-08-07
瀏覽次數:1099
個(ge) 故事
幾年前,我曾經救治過一個(ge) 中年患者,他是救火英雄,在火場被燒傷(shang) 。患者先是被送到當地醫院就診,但治療效果不理想,病情迅速惡化,患者用著呼吸機、輸著升壓藥轉到我們(men) 醫院。領導點名讓我負責救治。
這個(ge) 患者情況非常糟糕,早期植的皮基本都沒活,全身到處都是沒有皮膚保護的裸露感染創麵。患者入院時已經心髒衰竭、呼吸衰竭、腎功能衰竭。患者的痰液裏、血液裏、創麵上均培養(yang) 出兩(liang) 種對當時研究可獲得的全部抗生素均耐藥的超級細菌。
自從(cong) 接手這個(ge) 樣本,我就基本住在了科裏,隻是偶爾回家換換衣服。我就這樣守在患者床邊,人盯人嚴(yan) 防死守地搶救了整整31天。
你知道什麽(me) 叫危重嗎?危重的意思就是,你翻遍所有的文獻和教材,後發現大家隻有一個(ge) 共識:這種情況很嚴(yan) 重。
你知道怎麽(me) 治療危重樣本嗎?就是人盯人地嚴(yan) 防死守,就是全副武裝不眨眼地站在患者麵前,用你全部的知識和智慧,不停地擋住死神不斷伸出的鐮刀。就是把你的心放在油鍋裏不斷地煎熬,熬到你無悲無喜,熬到你靈台清明,熬到你終於(yu) 看到那根架在兩(liang) 座懸崖中間的細若發絲(si) 的鋼絲(si) ,然後想辦法攙扶著患者在狂風暴雨中走過去而不失去平衡。
我曾經距離成功很近很近,但終失敗了。31天時間,我使出了自己全部的力氣,用盡我全部智慧,然而,我失敗了。
直到今天,我依然記得他的每一個(ge) 病情變化,記得他的每一個(ge) 化驗結果,記得我每一個(ge) 處理措施。我依然記得,接近成功時卻功虧(kui) 一簣的挫敗感和絕望感。
患者去shi後,家屬沒有任何意見,患者的孩子跪在地上給我磕了3個(ge) 響頭對我表示感謝。
當他們(men) 把yi體(ti) 接走後,我一個(ge) 人呆呆地坐在監護室,望著那張空空蕩蕩的床,筋疲力盡,心力交瘁。31天,患者一直在昏迷中沒有醒來,然而在冥冥中,我總覺得我們(men) 是親(qin) 密無間的戰友,是同生共死的兄弟。
導師過來,拍拍我的肩膀,說:“不要難過,你做得很好。”
我低下頭,雙手掩麵,淚如雨下。
第二個(ge) 故事
某年,我接診了一個(ge) 從(cong) 外地轉來的危重患者。患者的身世很可憐,從(cong) 小沒有父親(qin) ,由母親(qin) 撫養(yang) 長大,他長大後倒也爭(zheng) 氣,自己開了一家小工廠,不想工廠爆炸,他全身大麵積燒傷(shang) 。
患者情況非常嚴(yan) 重,我得和患者的母親(qin) 做一次深入的談話。結果我剛一開口,患者的母親(qin) 一擺手攔住了我:“醫生你不要說了,你要說的那些話我已經聽別的醫生說了無數遍了。情況我了解,救不活我不怨你們(men) 。但隻要有一絲(si) 希望,就請你們(men) 盡大努力。費用你不用擔心,大不了我把房子賣了。我就這麽(me) 一個(ge) 兒(er) 子,他殘廢了,我養(yang) 著他;他死了,我也不活了。”
我無言以對。
不做手術,必死無疑。而患者在這種身體(ti) 條件下做這麽(me) 大的手術,手術過程會(hui) 極為(wei) 凶險,極有可能出現醫生怕碰到的局麵:患者死在手術台上。就算患者勉強從(cong) 手術台上活著下來,手術本身對患者會(hui) 是一個(ge) 極大的打擊,手術後患者的病情會(hui) 在已經極其危重的情況下進一步惡化。當然,幸運的結果,是患者能在醫生全力以赴的救治下,頑強地扛過手術的打擊,在全身大部分壞死皮膚被去除並妥善覆蓋後,在滑向死亡的深淵之前,達到那個(ge) 病情的轉折點,並終得以存活。
我問患者的母親(qin) :“賭不賭?”
她說:“我賭,我相信你。”
我說:“那我陪你賭。”
手術結束了,患者曆經千難萬(wan) 險終於(yu) 從(cong) 手術室活著回到了病房。但是,和預料的一樣,此後患者的病情快速惡化,心肺腎都已經衰竭,*靠機器和藥物在生死線上掙紮。
那一段時間,我像紅了眼的賭徒一樣,24小時守在患者身邊,操縱著的各種搶救儀(yi) 器,和死神進行*的搏鬥,一次次把患者從(cong) 死亡線上拉了回來。
但是,患者的情況依然無法阻擋地不斷惡化。某一天的淩晨2點鍾,患者的血氧飽和度緩慢卻難以阻止地降到了85%以下。85%是一個(ge) 重要的關(guan) 口,再降下去,患者的髒器就無法維持低限度的氧供應,而此時,患者的呼吸機已經被我用到了極限,無論如何調整都沒有辦法改善了。
我坐在監護室的椅子上,一遍遍反複檢討我的治療方案,後我確信:我已經沒有辦法了。
我默默地拿出一張死亡證明書(shu) ,將患者信息填寫(xie) 完畢,隻留下死亡時間一項空白。
當我放下這張死亡證明書(shu) 的時候,突然聽到護士喊:“寧醫生,患者的血氧開始回升了。”
我抬起頭,看到監護儀(yi) 上的數字緩慢卻趨勢明顯地在上升,87、90、92……
患者血壓開始穩定,尿量開始增加。
我苦苦等待的轉折點,到來了。在距離死亡無限近的地方,死神的鐮刀已經碰到了患者的咽喉,但終擦著咽喉而過。
我們(men) 賭贏了。
剩下的,已經難不倒我了。
患者終於(yu) 脫離危險,轉到了普通病房。母子相聚,抱頭痛哭。
我悄悄地到一個(ge) 無人的角落,擦掉了眼中的淚水。
第三個(ge) 故事
這個(ge) 故事中的患者,是一個(ge) 私企的員工。這個(ge) 員工跟著現在的老板打拚二十幾年,據說跟老板感情很深,也深得老板信任。在一次工傷(shang) 事故中,他全身大麵積燒傷(shang) ,燒傷(shang) 麵積超過體(ti) 表總麵積的90%。
患者被送到醫院後,老板和家屬流著淚求我一定全力搶救,不惜一切代價(jia) 。我在保證患者會(hui) 得到很好的救治的同時,也向他們(men) 詳細講解了病情:這種程度的燒傷(shang) ,死亡率很高,即使在這樣高水平的燒傷(shang) 治療中心,依然可能搶救失敗。而且,大麵積燒傷(shang) 患者的搶救,是個(ge) 很漫長的過程,花費也非常高。
某種程度上,大麵積燒傷(shang) 的搶救就是搶時間,一方麵我們(men) 要想方設法維持患者髒器功能,另一方麵要盡可能快地修複創麵。如果修複的速度趕不上惡化的速度,那患者就會(hui) 死亡。
在老板和家屬表示充分理解後,我們(men) 投入到緊張的搶救工作中。
在我們(men) 全力搶救的同時,隨著時間的推移和花費的不斷增加,患者老板和家屬的態度開始發生變化,對治療的態度由積極到消極,漸漸開始拖欠治療費用,態度也越來越差。
當初的慌亂(luan) 過去,隨著搶救費用的不斷攀升和成功的遙遙無期,早先決(jue) 心積極搶救的老板心態會(hui) 逐漸發生變化。
從(cong) 經濟的角度看,其實患者活下來對老板是一個(ge) 糟糕的結果,大麵積燒傷(shang) 患者往往會(hui) 有嚴(yan) 重殘疾。患者活下來,不僅(jin) 意味著老板要支付巨額的搶救費用,還意味著老板要負擔患者後期整形以及生活的費用。對老板來說,經濟的結果其實是患者早點死掉,把省下來的錢補償(chang) 給家屬,了結這件事情。
老板的這種心態*可以理解,但隻要家屬強烈要求積極救治,老板一般也不敢不配合。但是,如果家屬也有了同樣的心思,就很麻煩了。對某些家屬來說,用後半生時間照顧一個(ge) 殘疾的親(qin) 人,還不如放棄治療獲得巨額賠償(chang) 。
當老板不想繼續花錢,而家屬也態度曖昧的時候,醫患雙方的溝通就會(hui) 變得異常艱難。
曾有幾位蹲在辦公室裏為(wei) “醫改”獻計獻策的專(zhuan) 家堅定地認為(wei) :公立醫院出現糾紛*是因為(wei) 服務意識差,和家屬溝通不夠。
很多時候,不是溝通不夠充分,而是人性經不起考驗。
患者欠費數額不斷增加,在被迫進行的一次約談中,老板和家屬終於(yu) 撕破臉皮。患者的老板對我大聲斥責和辱罵,而家屬則坐在一邊沉默不語,絲(si) 毫沒有阻止的意思,隻是偶爾伸手去抹一下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淚。
“錢錢錢,你們(men) 就知道要錢,花了這麽(me) 多錢,樣本的病情越來越嚴(yan) 重,你們(men) 是一幫什麽(me) 醫生,我看你們(men) 就是一群獸(shou) 醫!”
“我們(men) 做生意的,花了錢你就得給我貨,我把錢給你們(men) ,你們(men) 能保證把人交給我們(men) 嗎?不能保證,那人死了,錢你們(men) 給退嗎?不給退?你們(men) 憑什麽(me) 不給退?”
“還找我們(men) 要錢?我要去告你們(men) !我要去找記者,找報社,去告你們(men) 的這群獸(shou) 醫!”
旁邊的護工實在聽不下去了:“你們(men) 這幫人講點良心,寧醫生都快一個(ge) 星期沒回家了,天天在這裏守著你們(men) 的這個(ge) 樣本!”
“守著怎麽(me) 啦?他是醫生,他守著是應該的!再說,他舍不得讓樣本死不就是為(wei) 了掙錢嗎?”
我實在聽不下去了,我死死咬著牙,控製住自己狠狠抽他一頓嘴巴的衝(chong) 動,匆匆結束了這次談話。
回到監護病房,我望著躺在床上尚在昏迷中的患者,兩(liang) 眼含淚。
患者就那麽(me) 靜靜地躺在床上,身邊的監護儀(yi) 上閃爍著一排排的數據,所有這些數據,都在我的意料之中。
當你搶救一個(ge) 患者很長時間,你就會(hui) 和他有很深的感情,你會(hui) 不由自主地把他當成與(yu) 你並肩作戰的戰友和兄弟。
兄弟,我知道,你現在很艱難。我知道,你在全力以赴地和病魔鬥爭(zheng) 。我知道,外麵發生的這一切,你毫不知情。
人生,真是一場黑色幽默。
你鞍前馬後追隨了幾十年的老板,現在要放棄你;你相濡以沫幾十年的妻子,現在要放棄你。現在想讓你活下去的,卻是與(yu) 你素昧平生的醫生。而你,甚至還不知道我是誰,不知道我長什麽(me) 模樣。
我知道,他們(men) 這麽(me) 做,其實是在等我的一句話,等我告訴他們(men) :患者生存希望渺茫,建議放棄治療。然後,他們(men) 就可以結束這一切,隻等在你的葬禮上流幾滴眼淚,了卻你們(men) 這輩子的情分。
但是,這話我偏偏不能說,因為(wei) ,你真的還有希望;因為(wei) ,你來到了*很好的燒傷(shang) 科;因為(wei) ,我有很大的把握讓你活下來,而且,讓你將來能生活自理,過上有質量的生活。
你的老板可以放棄你,你的家人可以放棄你,你的朋友可以放棄你,但我不能放棄你。因為(wei) ,我是醫生,你是患者;因為(wei) ,隻要有一線希望,醫生就不能放棄患者;因為(wei) ,自從(cong) 我穿上這身白衣,我就為(wei) 今天發生的一切寫(xie) 下了答案。
16歲那年,在我邁進醫學院的天,我就和一群與(yu) 我一樣滿懷憧憬和熱血的少年,舉(ju) 起右手,許下了自己一生的誓言:健康所係,性命相托。
護士過來,問我:“寧醫生,樣本欠費過10萬(wan) 了,到底怎麽(me) 辦啊?”
我淡淡地回答:“該咋治咋治,明天我再和家屬談。”
繼續努力和疾病戰鬥吧,我的兄弟。外麵的一切,交給我。
當你終*的時候,我絕不會(hui) 把今天發生的一切告訴你,你依然會(hui) 有一個(ge) 與(yu) 你感情深厚的老板、一個(ge) 結發情深的妻子。當然,也許還有一個(ge) 黃世仁般不斷追著他們(men) 要錢的“無良”主治醫生。
後麵發生的事情,請原諒我不想再記敘了,因為(wei) 我實在不想回憶。不想回憶一次次的屈辱和傷(shang) 心,不想回憶人性的醜(chou) 陋和陰暗。多少次,被家屬氣得躲在無人的地方掉淚,接到護士的電話,又趕緊擦幹眼淚去繼續搶救。
好在,一切終於(yu) 結束了。當患者終於(yu) 被宣布脫離危險後,老板,又變成了感情深厚的老板;妻子,又變成了結發情深的妻子。
根據我的意見,患者脫離危險後直接轉回當地醫院進行後期康複治療。對方同意了,大家都不願意再忍受這種尷尬的氣氛。
患者被接走那天,他的老板和妻子來到我的辦公室,給我帶來些土特產(chan) ,向我表示歉意和謝意。我禮貌而堅決(jue) 地拒絕了:“救死扶傷(shang) 是我的本職工作,支付費用是你們(men) 的義(yi) 務。我救活了樣本,你們(men) 結清了費用。咱們(men) 兩(liang) 不相欠,你們(men) 不用謝我。”
也許有人覺得我小氣,不夠大度,但是,我實在大度不起來。
在戰場上,你痛恨的是什麽(me) 人?不是敵人,而是叛徒。我無權懲罰你們(men) ,但我有權不原諒。
樣本走後,我脫下白衣,走出科室,走出醫院,走到醫院後門外的西海邊,坐在岸上,萬(wan) 種委屈湧上心頭,淚如雨下。
一位醫生行醫生涯的三次流淚-記錄醫生的故事